Najera - Santo Domingo de la Calzada (21.3 km)

早上幾乎7點才醒過來,房間裡面的人幾乎走得七七八八,今天又是一個人上路的日子,收拾行李到地下的公共空間吃過早餐便正式上路,離開這個擁有美麗川河的城鎮。

路上人流雖然不多,但走著走著路上的前後還是能夠遇上熟悉的人,互相打過招呼然後努力往前走。今天路上經過的多是田園風光,往前望去是一望無際的金黃色麥田,可惜的是走到中途天空起了霧還飄起了雨點,只好趕緊收起相機把背包雨套和雨褸拿出來,值得慶幸的是這場雨最後也沒有下起來,我可不想跟第一天一樣化身為小黃人走在雨中呢!



走到中後段在進入城鎮前的路上,朝聖者都因為累了而聚在一起休息,我也因而認識到來自瑞士的夫婦 Michael amp; Sharon。這幾天以來我們一直在路上相遇,剛好趁這次機會好好認識一番。理所當然我們談及這一路以來的經歷,大家不若而同表示剛開始差點以為自己撐不過來,結果每天醒過來就想著出發,走過好多天以後每天想著的事情就只是一天要走多少公里還有下一個到達的城鎮是哪裡,Sharon 說走在路上甚至連日期時間也懶得去記了,每天只想著要走多少公里。踏上這條路就是這樣的神奇,你會忘記了日常的煩惱也忘記原來的壓力。專心致志地走過每一天,才發現原來過日子可以這麽簡單,過往煩惱的事情在這裡根本不值一提,我想很久很久以後的,我一定會很想念這一趟腦袋空空的行程,沒有了日常的繁忙,只餘下最簡單直接的快樂。

今天留宿的城鎮規模尚算中規中矩,而且難得有一家大型超級市場,在這些日子以來算是難得比較有看頭的城鎮。走在路上,我大多時候都會選擇開伙煮食,除了因為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食材以外,還因為餐廳的朝聖餐基本上都是固定的餐單,無論走到哪裡吃的都一樣,吃過一兩次以後就已經膩了,對我來說,要不是跟別人出去大伙兒一起聊天,其他時候我還是寧願自己煮食,不單更豐富而是更便宜呢!

Navarrete - Najera (17.4km)

Navarrete 是個小小的城鎮,很安靜,安靜到鳥語雞啼也清晰聽見的地方,也大概因為這一份寧靜,我非常喜歡它。城鎮的中心有座大教堂,每晚7點依然會舉行著屬於這個城鎮的彌撒,在中古世紀的教堂內聚集了城鎮的居民,每天都進行著相同的儀式。由於我不是天主教徒,每一次彌撒時間一到,房間內很多人都去上教堂,那時候的我只會在門外觀望,不是沒有興起過進去參觀的念頭,但面對別人的虔誠我又豈可抱著遊戲的心態前來? 每每到最後我都止住了腳步,好奇心是可以壓抑,面對宗教還是抱持最大的尊重原則為上。

早上收拾行囊離開,轉眼間走出了城鎮,以為會再次經過昨日前來時經過的舊遺址,最後卻是匆匆略過。這一天的路程不到20公里,比起昨天不過稍微再長一點,而路上的朝聖者看上去也很輕盈,大概經過好些日子的鍛煉,大家的身體機能也提升很多。沿路幾乎都是獨行,大概出發時間本來就晚了,路上遇見聊聊一兩個朝聖者都是匆忙打招呼然後擦身而過,沒有太多交集換來更專注在步行的過程。

抵達Najera時不過中午12點多,第一次能夠在短時間內完成行程,來到庇護所前還是不敢置信。正考慮要不要再花時間移動至幾公里外的另一個城鎮,我就在巷子間遇見在美國當律師的同房女生,她說時間還早決定要往前繼續走而我還在遲疑。因為她的工作很特別,昨天我們稍微聊過一下,她是專為兒童福利爭取權益的律師,工作上常有難題卻又能在道德和商業中取得平衡。今次她的假期不長,我遇見她時才剛開始朝聖之路不過五六天,卻已經走了我用9天才走完的路。這一趟旅程常常有羨慕別人的時刻,特別是聽到有人能花短時間走上很長的路,我常在想到底是我的身體機能太差還是別人的身體機能太好? 同樣的兩隻手兩條腿,為甚麼我就是不能昂首闊步呢? 沒有答案的疑問,唯一的解答是相信自己的身體正在一天變得比一天更好。

最後我決定留在Najera, 不是因為累了也無關時間,而是庇護所前那條彷似京都鴨川的河流,以及河流兩岸的那片草地,如果能夠在河旁野餐,那會是多愉快的事呢?於是靠著想像,我立刻決定在城鎮停留。最後我有沒有野餐呢?當然有。我忘記不了那時候沒人的草地映著夕陽的餘暉 ; 我忘記不了那時候坐在鐵椅上看盡河水的到來和消散,真的沒騙你,那就是一種享受!

停步的理由,聽從自己的心聲那就足夠了。

Logrono - Navarrete (12.5km)

昨天想了一整夜決定今天要好好休養,只是身體好像早就適應了早睡早起的生活,凌晨5點鐘就自動清醒過來,不過既然決定了休養我就繼續倒頭大睡,堅持的最後也只躺到8點半,看來大懶蟲的毛病來了這一趟以後自動痊癒了。

今天的行程打算休息半天再走半天,早上趕緊出發去逛Logrono的舊城區。朝聖路上相對大的城鎮,新城和舊城有一段距離,舊城區的房子比較具有歐陸風情且有許多中世紀建築物,逛起來的可看性很多。

早上來到廣場,遠遠看見人群聚集在一堆攤檔前,剛開始以為是菜市場,走近一看才發現是古董市場,甚麼都有賣甚麼也不稀奇,尋寶的過程中來到一個專門販售舊信封舊明信片的攤檔。舊時代的產物能夠穿越時空在偶然的空間內出現眼前,突然覺得這樣子的明信片更有意思。

好好休息了以後,好好觀光了以後,我又再次準備出發。這樣子的身體狀態回復了好多,腳步也輕鬆了好多,走在路上千萬別太苛求自己,休息是為了走更遠的路,這個道理算是從心底銘記了。

通往Navarrete 的路其實不難走,這一天走起來身體終於有種適應的感覺,很快就到達目的地安頓下來。來到城鎮的小廣場剛好遇見之前在路上一直碰面的光頭男生,他跟我說超市快要關門了要我先趕緊去買東西,還好路上常常會遇到互相提醒互相打氣的旅人,即使一個人上路也能獲得很大的善意。

身邊好多朋友對獨自出遊有很多顧慮,然而我真心相信這世界上好人的比例比壞人多很多很多,只要你願意踏出第一步就會發現一路上會遇到很多貴人相助,旅行路上,沒有甚麼是不可能的。


今天是很特別的一天,正確點來說是對我很特別的一天,當初計劃行程時就想著要在朝聖路上過生日,就是為了難忘。那麼今日的確很難忘,五點半就準時爬起床,挑戰七天以來最長的28公里。

第一次天還沒亮起就出發,在昏暗的晨曦中找到了路,而路上已有好幾個同樣早起的朝聖者。今天的路程鎮與鎮之間相隔很遠,而我在出發不到半個小時就在路上再次遇到亞基。昨天在Los Arcos的中心廣場上碰見了他,剛好聊到今天要對自己好一點的計劃,二話不說在網路上找到了晚上入住的酒店各自訂好了房間。在朝聖之路上因為有庇護所提供住宿,每晚床位最便宜只需€5,貴一點的私營庇護所也不過€10左右,而今天晚上的酒店房間卻花了€40,可算是朝聖者的豪華。

既然又在路上遇見注定今天一起同行,第一站走了7公里來到第一個經過的小鎮Sansol。由於時間尚早,鎮上只有一家小型超市在營業,我們坐下來以後,比較晚出發的朝聖者也都陸續抵達。坐下來好好地吃早餐,也沒多豐富就一杯咖啡和一個西班牙杯麵,香氣四溢的早晨算是一種享受。

再上路那可是漫長的一段,路上經過了很多朝聖的路標,亞基從澳門抓了一把泥土過來,每一天他都會選一個路標灑落在上頭。每個朝聖者都有著自己的儀式,有人寫下名字有人留下土壤,我的儀式可能就是每天拍一張影子合照來見證走過的每一步。

離開Sansol不過一公里會有另一個鎮,然後再10.5公里才走到Viana, 不少人選擇在此停靠,然而我們只在這裡吃了午餐又再出發。雖然休息多了,但身體彷彿仍未習慣每天的大量運動,腳底的疼痛一直累積而未有好好休息,今天的路走起來也是痛苦。痛和傷,好像是每一個朝聖者相同的印記,路上你問任何一個人他們都跟會跟你分享身同感受的酸痛,有時候甚至能請教到更好的應對方法。路上的同行者都不吝嗇分享一切,可能是一杯咖啡、可能是一塊餅乾,每個人擁有的不多,聚集起來以後卻會變得很豐富,朝聖之路的美不在風景,而是在人心。

這一路以來看過很多十字架和石堆,每次經過都不明所以,今天再次經過一大片石堆終於看清楚另一種意義。如果你有看過電影《The Way》就會知道,電影中的爸爸帶著過世兒子的骨灰走完他未走完的朝聖路,然後在終點上把骨灰灑落。原來真實世界也有人在做相同的事,他們帶著故人前來,留下的可能是一個名字,也可能是一張照片,但真真切切地走著相同的路祈求祝福,我在想那是對逝者多大的思念才會用如此艱辛的方式去紀念? 或許這也是一種愛的表現,用腳步去刻畫思念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而且深刻。

最後花了11小時走完28公里,來到Logrono的時候心裡有著解脫的感覺,放下行李再洗一個暖水澡,這就是現今每天最期待的時刻,也是作為行動一整天最好的回報。而在這個要對自己好的日子裡,晚餐也很豐富地吃到西班牙最鮮美的海鮮大餐,行在路上,別太虧待自己已經是最美好的生日禮物。

這一年,我花了大半天走在夢想之路,注定難忘。



Estella - Los Arcos (22.5 km)

昨天雖然很晚才到,但仍堅持在黃昏出去走走。朝聖之路沿路經過很多中世紀古城,大小的城鎮在這條千年古道上有著不同的可看性。Estella是個不大也不少的城鎮,沿著舊城區走不過十幾二十分鐘就能走到盡頭。昨天閒逛時剛好碰上城鎮在準備第二天的活動,城內的大街上開始了不同的食物攤檔,有酒有肉,只可惜通通都在準備,嗅到肉香卻吃不到的滋味太難受了。最後我自己跑到超市去買食材回到庇護所自己煮,正好買多了一點,立刻跟旁邊的韓國小夫婦分著吃順便打打交道。這對韓國小夫婦從第一天睡在我的下鋪時就有留意到,畢竟亞洲臉孔也不多,當時大家都太累了沒時間交談,後來路上遇上了幾次也只有打招呼,這次趁著晚餐才好好的聊天。一路上我遇到了好幾個韓國人,這對小夫婦說現在正是他們的蜜月旅行,想必一定會難忘一輩子啊。

早上從Estella 離開,第一次找不到黃色箭咀的方向,一個人大早在小鎮內迷失,還好後來遇到一班騎行者為我指了路才終於順利出發。這一路以來都是靠著貝殼的標誌和黃色箭咀前進,這些都是朝聖者的記號,有時候前人也會留下點指示讓人在不清楚的時候找得到方向。

今天的路程最特別之處是經過位於Ayegui小鎮上的知名酒莊Bodegas Irache, 該酒莊發源自1891年,是西班牙受到認證的頂級酒莊,就在酒莊成立時,莊主為過路的朝聖者建立了一座酒泉提供免費的葡萄酒,時至今日這個傳統還是流傳下來。經過的時候朝聖者都排著隊輪流乾杯,紅酒的色澤略為稀釋,以為酒的味道很淡其實不然,喝下去還滿醇香的,這是身為朝聖者絕對不能錯過的聖血,喝一杯充滿體力以後再出發,朝聖之路才正要開始咧!

除了酒莊,這一路上還有不少葡萄園和麥田,今天甚至經過一片薰衣草田。現在雖然是八月盛夏,天氣一片晴朗卻又沒有熱到受不了,而且一路上的植物都是綻放的狀態,走起路來心情也跟著好起來,而且這個月份正是朝聖之路最熱鬧的時間,一路上會遇到來自不同地方的大,我還真想知道到底有多少個香港人曾經完成了這800公里呢?答案大概要到聖地牙哥才能知曉。



今天的下半段我遇到了一對西班牙父女,爸爸之前已經在去年完成過一次完整的朝聖之路,今年帶著才十三四歲的女兒在開學前走上一段。爸爸說不能讓她放暑假一直待在家裡打機看漫畫,怎樣也要拖著她來體驗一下,說到這旁邊的小女孩還出聲笑著抗議。記得我之前在意大利旅行也曾經遇上一對美國爺孫,孫子說趁爺爺健壯時一定要兩個人去看看世界,跟家人去旅行的感覺到底是怎樣呢?我的家人不愛外遊,除了回鄉以外我根本拉不動我媽,或者回去以後先拉她在香港好好玩一下吧,趁著還有時間啊。

這一天最後花了8個小時奔走,最後入住一家非常田園風的庇護所並在廣場上再次相遇澳門人亞基,那又是明天的故事了。




Puente la Reina - Estella (21.7km)

來到第五天,我的生理時鐘好像已經調適過來,清晨六點鐘鬧鐘還沒響人已經清醒過來,環顧一下房間的人都是起床的時刻,不敢偷懶我也趕緊爬起來。平常在家無不是很晚才睡早上又要很早起來上班,以後一下子要改變這個習慣會很難,沒想到不過是五天,內置的生理時鐘已經變得敏感,大概另一個原因就是疲勞加速了晚上想要早睡意欲,自然地調節成為名副其實的早睡早起。想要調整自己不乎常態的作息時間已經想了很久,在家裡面從來沒有成功過,看來走完這一趟真的能夠變得更健康了。



早上出發時間尚早,前後只有零零落落數人,我的腳程仍受疼痛所累而變得緩慢,走過一個山頭時後方出現了一個小男生,看上去就很年輕,身上只背一個小背包,走起來自然就輕盈得多。剛開始我自顧自地喘著氣爬著坡,而眼前早已越過我的小男生卻在我攀上下一個山坡時出現在旁,自然地我們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他說他今年18歲,是個剛考上大學的高考生,而考上的大學正好就在聖地亞哥,於是趁著這個機會踏上旅途。他說了很多話,例如他喜歡數學卻因為學位問題只考得上英文,明年他想要再考考看能不能轉進自己喜歡的學系,又例如他的英文是從Youtube上自學,所以他調侃自己發音很國際化。

路上有了伴,一邊講話一邊前進時間的確過得很快,當我們一起經過一堆畫上了字的石頭時他停了下來。他說他要留下點甚麼,於是翻開了背包找出了鉛筆在一塊石頭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他說這是紀念他第一次走路上學去,只能說這講法實在是有點太酷了!

後來我的腳愈來愈痛,就叫他先走一步,而中途的過程我停步了多次,其中一次看到一個法國家庭帶著兩頭驢子和兩頭牧羊犬在走,這可是千年以前人們踏上朝聖之路最原本的模樣,而千年以後我在這條路上有幸看到這個朝聖方式,算是難能可貴的一天。

今天,已經走過了五天合共超過100公里以上的路,才發現800公里並非遙不可及而是指日可待,加油吧!




Pamplona - Puente la Reina (24.2km)

早上起床身體已經給予最大的警告,告誡著平日懶得運動的我,這三天以來其實超出負荷。身體很誠實,身體從來不說慌,結果上路兩個小時以後腳步漸漸地慢了下來。說辛苦嗎?其實只有一點點。或者早有心理準備,肌肉的疼痛並未如預期一般的嚴重,反倒是腳底無可避免地長了水泡後每一次擠壓都成為無可忽視的提醒。然而疼痛的經驗值可以累積,當疼痛的感覺反覆出現以後,我好像慢慢適應了也習慣了,知道腳步每一下接觸地面的瞬間會帶來怎樣的痛楚,知道每一個痛楚以後的每一步應該要如何走下去。朝聖之路上,每個人或多或少都帶著傷,這是我們的榮耀與徽章,也是證明我們仍然在走的證據。

走了一會兒又遇到昨天一起走過全程的亞基,這一會兒我們走過了四天以來最美麗的風景。兩旁盡是一望無際金黃色的禾稈田地,彷彿就此進入了電影的畫面,忍不住停下腳步好好拍著照。朝聖之路經過的地方大都是車輛不能到達的野地,偶爾走在公路旁偶爾穿梭大城小鎮之中,正因為如此,這一路的風光才會絕無僅有,才會讓人過目難忘。
只是再美的風景也敵不過腳底的痛感,慢慢地我的腳步放緩了,跟亞基也就分道揚鑣了。後來的風景我都一個人在走,一個人在看。話雖如此,當我攀上是日高峰Alto de Perdon時還是遇到了好多其他人,其中一個是Reds。

Reds 本來是亞基認識的朋友,昨天在Pamplona時介紹了我認識,當我抵達了這個知名的高處時他正好在休息,我們才剛好可以聊天起來。像初認識的其他人一樣,我們談起了為何而來,他說與其躲在家裡面流連著酒吧,不如出來好好運動一下。說著這樣的話,好像這樣子走走是如此稀疏平常,事實卻是他的右膝有著舊患,走起來會痛又會走得慢,然而他說習慣了就好。疼痛好像是走過這條路的人獨有的記號,每個人都是,每個人都有,這樣的痛讓我們習慣也讓我們記得更清楚,現在的我們正在做一件怎樣的事情,不是痛苦反倒珍貴,如果不曾走過,不會懂。

說起疼痛還讓我想起在Zubiri認識的西班牙男生Mario,他說他一年前在墨爾本發生意外,回到西班牙做了手術還躺了好幾個月,現在左肩肩胛上釘了好幾根釘子。他扯開了衣服讓我們看還在的傷口,他笑著說自己是鋼鐵人刀劍不入,他還說走這一趟證明他還活著。他是個很可愛的男生,很愛開玩笑,單從外表看根本想像不了曾經在他身上發生的一切,更想像不了如今建步如飛的他其實在忍受著身上的傷在走,每個人都有上路的理由,而疼痛給他就是活著的證據。後來不到兩日,他已經跑到跟我差了廿幾公里遠的地方去,只能期待終點再遇見。

今天的路程總共24.2公里,因為疼痛我硬生生走了快8,9個小時,好不容易終於來再Puente la Reina。痛楚不會在短時間消退,忍受它,接受它,直到一天我也能笑著說沒關係,習慣就好。


走這一趟最大的感受是,我第一次在旅行的過程中一直強調著香港人的身份。身份認同從來是旅人心照不宣的默契,偶爾還有人曾經到過香港而得到美言幾句,正如每當我遇到意大利人也會說我喜歡意大利一樣,對不同國家文化的好奇和探索也是一種旅行的意義。

朝聖之路上亞洲人的臉孔並不多,前後三天能碰見的幾乎已經碰見。今天大清早由Zubiri出發,走不到一個小時眼前出現一個跟我相同牌子相同型號的背包,由於這個巧合我不由得多看了兩眼。那是個高高瘦瘦的男生,我第二次再看到他時正在拍照。側身略過耳邊卻出現不可能會出現的廣東話,他說看我就是香港人的模樣,而他,是我半個同鄉的澳門人。

我真的沒有想到能夠遇到另一個能夠講同一種語言的人,我以為第一個晚上遇到的台灣女孩已經是最能夠暢所欲言的人了,沒想到朝聖路上如此巧合地把我們兜在一起。打開了話匣子以後簡直停不下來的聊天,從旅行到拍照,從澳門到香港,時間一分一秒漏走而雙腿卻一刻也沒有停步過,第一次,我的建步如飛伴隨著止不住的熟悉語言。朝聖路上人和人之間的緣份淺薄卻又深厚,熟悉的臉孔晃來晃去,今天看見了誰明天認識到誰,那可能源自經過身邊的一聲招呼、床上床下的一聲晚安、同一個餐桌上的晚餐伙伴.. 太多太多理由你們應該要認識彼此,又有太多理由你們只是萍水相逢, 這裡就是Camino, 旅行中該遇上的緣份和相遇一直在進行,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長久。

太過不可思議,路上有了能說話的人後反而走得更快,而他明明能走得更快卻每每在我慢下來的時候願意停步等我。沒有他,今天的24公里不會變得如此瞬速,也不會淡化了長時間步行帶來的壓迫和痛楚。而太難得的相遇,縱使兩個人並非入住同一個空間,我們還是相約了晚餐,繼續未完的對話。

24公里的路,我從Zubiri的寂靜走到了Pampola 大城市的喧嘩,雙腿依然在承受背上那9公斤的重量,而心裡背負的是人與人之間的偶然。我相信,我們的相遇不只是場巧合,而是命中注定在同一個時間和同一個空間的交錯形成,我和無數個你注定要在這段路上出現交集。

我的朋友們,過去或未來的,你好。

第一個晚上入住尤如集中營的庇護所地下室,我想任何一個朋友跟著來都會覺得我瘋了才會來這一趟。庇護所是提供朝聖者最基本的住宿要求,所謂最基本,那就是簡單的一張床,甚至那是連翻身都有點害怕會往下掉的高架床。

朝聖之路有一個說法,那就是從刻苦的路途上感受耶穌背著十字架所走的受難之路,因此無論是多富有的朝聖者來到這邊也會跟著眾人一樣使用著最基本的設備,回歸最一無所有的生活。你問我這樣旅行刻苦嗎?大概並不。可能我對旅行的生活條件本來就不高,也可能我本身就是哪裡都能睡哪裡都能躺的人,一張床大概就能解決我的需求,難道我們原來的生活都太奢侈才會過不起別人能過的生活嗎? 

第一天用過早餐才出發,那時候已經7點半,相比大部分人是有點晚了。說也奇怪,我本來是個夜貓一族,早睡早起對我來說的定義就是凌晨才睡但一大早起來上班。但開始了走路以後,我的身體自動調節為晚上10點就想睡早上5點就能醒的狀態,大概每一天的運動有點太累了,也大概每一天晚上那杯紅酒起了應有的作用,一上床人就睡死了。

今天的路沒有太大起落,相對第一天簡直天堂地獄之別,走到中途遇見了同樣單獨前來的墨西哥女生Sally。外國人的名字對我來說真的太難惦記,第一天認識了兩個意大利男生,他們的名字唸了好多遍我也發音無能,後來見面他們都直接讓我叫諧音,如此有趣的意大利人。說回Sally, 我們因為拍照而聊起天來,不多不少前後半個小時,聊到我們為何而來。

記得我出發以前有個朋友送我一張卡片上面寫著Never stop dreaming, 而這一次遇到Sally 她說起要在假期內以30天完成整段朝聖之路,這對我這種體力不濟的人來說簡直是無可能的事,她卻說就是一直走就對了,Never stop。或許我該換個想法,每天上路可能是這一刻應該下的決定,無關時間,而是決心,像一直嚮往的夢想一樣,永不停歇。

最後我們因為步速不同她還是先我而去,其實走了兩天以後,我也發現自己的問題所在,一個人的時候我的腳步會慢慢放緩,上斜的時候,下坡的時候,一邊告訴自己不急不除,一邊讓自己愈來愈放肆,或許是該要好好警惕的時候了。

汲取了昨天行動過慢的教訓,今天一路上不太敢輕鬆休息,幾乎是沒有停歇在走路,午餐也是靠著早餐剩下的蘋果和早上經過超市買的能量棒在充飢。如果以這樣的食量在香港生存,大概不用兩個小時就餓了,然而當你一心一意想要走完整個路程的時候,身體彷彿跟著大腦運轉,一直到下午兩晚抵達第二站Zubiri的時候還是不覺得餓。

沒錯,第二天大大減少了步行時數,只花了短短6個半小時走了20公里的路,終於在庇護所人數爆滿前我能夠前來佔有一席位。

庇護所內,甫到現場就看到了昨天一起晚餐的美國小子和路上認識的波蘭女孩。說起來緣份真的很奇妙,我和Kate的相遇不過是昨天走向庇護所時她曾經向我指路,後來在庇護所內一再相遇時閒聊了幾句,沒想到第二天我們又在同一個空間再見。

走在這條路上的人都能成為朋友,因為我們都有著相同目標,有著一顆喜歡挑戰勇於挑戰的心,而聊天就是朝聖者之間最常發生的相遇。

這個晚上,我在Zubiri的庇護所門面認識了Kate, Jean 和 Mario, 不同的語言夾雜其中,而共通的就是無數歡笑聲。




第一天由St. Jean Pied de Port出發,這段路因為上坡幅度大而被稱最困難的一段,但可能心理因素的困難讓整個行程的開始變得更難以克服,畢竟這是第一天,誰也料想不到會有怎樣的開始。


在出發前一個晚上認識了健談的美國女生、一個加拿大老太太和兩個意大利的好哥們。原來同一段路有人準備了好幾年,有人卻在兩個星期前仍然一無所知。走在路上最常出現的問題是,你為甚麼來到朝聖之路。


第一天,我花了9個小時走在風雨中,這對一個平常根本沒有在登山的人來說簡直是最惡劣的開始。走不到一半前路真的茫茫,我已經看不清前方到底是真的沒有人還是大霧將人掩蓋,我問自己我為甚麼要來到這裡?


大學畢業那一年我去到西藏,坐在車裡經過滇藏國道,我看到車外的朝聖者一步一腳印走過最惡劣的環境 、大昭寺外虔誠的教徒唸唸有詞向著同一個目標跪拜 、 布達拉宮外三跪九扣扣的人每天每天還在 ; 我當時問自己信仰是甚麼? 宗教於我而然又是甚麼? 那時候,我沒有答案。 幾年之後我走在朝聖之路上,我再問自己信仰可以是甚麼?  我相信神,但我不是虔誠的教徒,從來不是,如果信仰真的是生命中不可或缺,或許這些日子以後我能夠感受得到,我也希望我能感受得到。對我來說,信仰不是誰能跟我說出甚麼大道理,如果我沒有確切感受,你又怎能教我相信?


所以,朝聖之路,我不為信仰而行。


那麼我到底為何而來? 幾年前我看到一個部落格叫《我希望叫醒我的不是鬧鐘而是夢想》,講的正是這一段路程的所見所聞。不能否認我深深受到吸引,那篇文章的內容我已經忘記得七七八八,但朝聖之路卻已在心頭刻畫,那時候我對自己發誓人生之中必須要親身來走一遍,而我偏偏就是說話算話的獅子座,今天的我才會真的走到這裡。


於是,我已經忘記了真正要來這裡的原因,可能只是忘不了對自己的承諾,我才出現在這裡。


27公里的路說長不長,一路上總有人在你身邊出現,然而你卻會感到無比孤獨。就算再多的人跟你打氣,就算再多人跟你結伴,當你在這條路上踏出第一步,你就知道自己終將一個人完成整個路程,誰也幫不了你,誰也救不了你。


當我攀上第一天路程中1400米的最高處時,我的心在吶喊 : 我終於還是一個人完成了!終於,風雨再大也阻不了我要一直前進的決心! 第一次我這麽專注在走路這件事上,每一步我都聽見自己的呼吸,從上山到下山,每一次踏出一步的時候我都在見證,見證曾經懦弱的自己,也在見證能夠堅持的自己。或者這800公里的路並不困難,身體再累只要對自己堅強,你就一定可以走下去。


9個小時,比原定的7個小時足足多花了兩個小時,直到打在臉上的不知道是汗水淚水還是雨水的時候,我來到了第一站停靠的Roncessvalle, 沒有疲憊的苦澀只餘淡淡的滿足,今天的喜怒哀樂足以在到達的瞬間被彌消被吞沒。


你知道嗎?走到一半我問自己走得完嗎?走到最後的斜坡時我問自己真的能走嗎?直到最後,我躺在庇護所地下室那一米不到的床上,我回答了自己,我一定走得完。


這是我走在朝聖之路上的第一天,晚安我的雙腿 :P




朝聖之路,正名為聖雅各之路(Camino de Santoago),由法國通往西班牙北部城市聖地牙哥一條長達800公里的世界遺產巡禮路,全球僅兩條巡禮路,另一條在日本。朝聖之路的出發點有很多,大部分人選擇在法國西南部小村莊Saint Jean Pied de Port出發,由巴黎前來可搭乘火車至Bayonne再轉搭地區火車前往。